李沅纯长江之南洞庭以北,远远地有一种气息直逼你的肺腑,这气息有别于苏州的糖醋味、长沙的臭豆腐气、宁夏的清真味、东北的酸菜气……是的,神州之大,每个地域的烟火气中,都会散发出具有识别意义的气味。
而此地弥漫的酱卤之香,会让你立刻意识到,这里是“中国酱卤之乡”——湖南安乡。
安乡是我的家乡,面积小而狭长,关于她的记忆基本上停留在十六七岁以前的时光,那时就一个字:穷。乡亲们一年四季与洪水搏斗挑不完的大堤,辛辛苦苦打下的粮食一船船运往了远方……
成年后才知道,安乡是保卫大武汉的泄洪通道,是拱卫湖南北大门的“长城”,正是这种苦难与担当,让安乡人炼就了坚韧的品质与乐观的精神。
行遍大江南北,我每次听到别人炫耀自已的家乡时,我不能总是以“鱼米之乡”来推介安乡吧,因为鱼米之乡多着哩,现在好了,我可以自豪地宣称:占湖南酱卤产品一半产量的安乡,是“中国酱卤之乡”,她具有唯一性。几个月前听说家乡终于获得了这块国字号招牌,我是激动了一阵子的,并第一次审视“酱卤”。
我认为“酱卤”是一个组合词,酱与卤,是不同的食品制作方式,在困难年代,多采用“酱”来解决开胃的问题。我记得在炎炎夏日里,家家户户都用蚕豆制成豆瓣酱,用脸盆装了,上覆之蜘蛛网以避虫鸟之类,置于菜园或屋场上,日晒夜露,待成了深红色,村庄里便飘着豆瓣酱香了,豆瓣酱拌饭,是我们儿时的美味。虽然许多人掌握了卤的技术,但在我的印象中是很少吃到卤菜的,卤的食材以肉类为主,饭都吃不饱的年代,能吃到卤菜无疑是奢侈的。
人类文明史中,饮食文化基本上可以体现一个地方的文明进程,民以食为天,首先是吃饱,然后是吃好。吃好就上升到了文化的高度。
安乡地域不大,却河流纵横,湖泊与池塘星罗棋布,远古的文明大都是水孕育的,安乡大地上就有7000多年前的汤家岗文化。出土文物中有罐、釜、碗、钵、盘等与餐饮有关的器具,从器具可知,安乡的先民在那时就生产出了较充足的食品。
经过一代代安乡人的奋斗与传承,这片土地已是中国重要的商品粮、棉、油、鱼生产基地,棉花、油料、淡水鱼产量均持续保持全国百强县地位。黄山头板鸭、珊珀湖草鱼、珊珀湖花鲢、珊珀湖黑鲫成为地理标志产品。
发达的农耕文明,最终让酱卤工艺成为安乡人普遍掌握的一门技艺,从酱卤食品即可隐隐看到远古文明之光,农耕文明的芬芳已沁入安乡人的骨髓。
中国有句俗语: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但这只是满足饱腹。一代代安乡人面对丰富的物产,逐渐总结出用酱卤的方式,可以挖掘食材之美,从而升华物产的价值。安乡人竟然豪气地宣称“卤尽一切可卤之物”!所卤之物不局限于家禽、猪牛羊等肉制品和鱼、虾、鳖等水产品,还包括土豆、干子等素类菜品。
早在上世纪50年代,安乡产的卤鱼便出口罗马尼亚,酱肉罐头、酱鱼罐头、酱蘑菇罐头、酱橘子罐头、蚕豆酱、酱藠头、酱萝卜等酱产品曾风靡一时。
一代一代安乡人摸索出独特的工艺,热卤、甜卤、麻辣卤、油卤、烤制等五种工序,将遍地的食材脱胎换骨,杀菌防腐采用自然香料,形成了安乡风味的酱卤食品。
卤产品独特的风味,功归于以大茴、小茴、丁香、桂皮等20几味中草药熬成的卤水,安乡人民深谙天人合一与自然相生原理,药食同源,少吃药,多食疗,一代一代的基因里增强了免疫力,安乡人均寿命已达国际先进水平,被评为“中国长寿之乡”,与酱卤食品不无关系。
早在改革开放前,安乡便有夜生活,号称“小香港”。安乡并非交通中心,县城也不大,为何获得这么个称号呢?其含义不言自明,安乡有着与其他地方迥异的生活方式。
既然有夜生活,那就离不开酒,如果可以,安乡人一天要喝四五餐酒,从早晨开始,直到深夜,因此我从不敢随便称自己是安乡人,因为不善饮而担心有损家乡形象。
有酒就必须佐以下酒菜,而酱卤食品正是绝配。“百菜莫如酱卤香,开心开胃两难忘,鲜香脆爽甜带辣,一碟小卤滋味长。”这正是安乡人痴迷酱卤食品的写照,安乡酱卤,都好(豪音)一口。远行的安乡人带上酱卤食品,在异乡可一解乡愁。
后据我观察,喝小酒的习俗并非安乡人贪杯,抿一口小酒,品一碟小卤,在叙谈中送走晚霞,迎来星月,其实是在长期与洪水搏斗之后形成的一种“活在当下”的生活态度,细细品味劳动的果实,将劳动的果实精致化,“不管风吹浪打,胜似闲庭信步”,在经年累月的慢生活里,悟出了人生的真谛。古人云: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。安乡人至少在饮食方面做到了登峰造极,无卤不成席,会吃才会创造,所以安乡人才辈出。
据说,10月2日,国内第一处集中品味酱卤食品的“安乡不夜城”将横空出世,加上早已形成的长达一公里的夜宵街,安乡上空散发的酱卤之香定会越来越浓郁。酱卤之乡,吃匠天堂。千里迢迢不叫苦,前往安乡吃酱卤。不去安乡,你会辜负自己的好胃肠!
(作者系原安乡县安昌公社大中大队人,1980年考上大学离开家乡。出版有长篇小说《权力·人大主任》散文集《幸福的流放》诗集《用雪捂热一个词》等九部,国内第一代自媒体人,先后为全国60多座城市进行网络推广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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